季宇:大别山的馈赠_大皖新闻 | 安徽网

2019年,在国庆七十周年之际,安徽电视台拍摄了六集大型纪录片《八月桂花遍地开》,邀我担任总撰稿。这部纪录片聚焦金寨县红军史和五十九位开国将军,讴歌了革命老区悲壮的历史和对中国革命作出的贡献。《白马山上》(刊于《中国作家》2024年第7期)的素材和灵感就是来自于这次拍片的过程。 

写小说,某种意义上,就是讲故事。一个故事你可以讲得很通俗,很肤浅,也可以讲得很高级,很深刻。卡夫卡的《变形记》,格里高里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巨大的甲虫;卡尔维诺《树上的男爵》中,主人公一怒之下,远离家人和朋友跑到树上去生活了。还有马尔克斯的《百年孤独》《霍乱时期的爱情》,罗贝托·波拉尼奥的《2666》《荒野侦探》,他们都在讲故事。 

如何讲好故事?有很多技巧。所谓戏法人人会变,各有巧妙不同。我写《白马山上》,动笔之前首先考虑的是找一个好角度。写中短篇小说,找准角度相当重要。众所周知,同样的题材,同样的故事,如果角度不同,就会产生不一样的效果。日本作家芥川龙之介,即《罗生门》的作者,曾写过一篇散文,题目叫《女体》。文中写到一个人,某天晚上突然发现“自己的魂灵”进入了一只虱子的体内。这只虱子爬呀爬呀,前边出现了一座高山。这是一座非常美妙的山,“山全是圆的,无处不是白色。那白色像凝脂那么白,那么柔软,滑腻的白色,甚至山腰坡度平缓的坑洼之处也像月光照在雪上一样,浮着一层淡淡的青光”,文中把这座山描写得很美,其实,这座山就是妻子的乳房,这人在变成虱子之后,从虱子的角度突然看到了妻子的身体之美。这就是角度的作用。 

芥川龙之介是一个善于利用角度讲故事的高手。他的《罗生门》之所以成为经典,就是角度选得好。这个故事本身并不复杂:强盗为了占有武士的妻子,骗了武士;后来在武士妻子的挑动下,强盗与武士决斗,强盗侥幸杀死了武士;这一切都被樵夫看到了。故事本身很简单,如果平铺直叙去讲,可能一点意思也没有。但芥川的高明之处,在于把一个故事切割成四个角度来讲,一个故事也就变成了四个故事。由于动机不同,每个人都讲了一个不同的故事,于是整个故事变得扑朔迷离,引人入胜。这就是角度的玄妙。 

回到《白马山上》,这个故事从一桩疑案切入。白马山是革命根据地,由于连续遭到敌人的偷袭,损失惨重,这说明我们内部出现了奸细。那么谁是奸细?如何查出这个奸细,清除内部的隐患?从这个角度去叙述,故事就变得曲折复杂起来,而随着故事的不断深入,抽丝剥茧,起起伏伏,人物的塑造和小说的主题表达也逐步完成。我觉得这样写就像攻打一个山头,不正面强攻,而是迂回包抄,自然省却了不少气力。另外,在故事的讲述中,我采用了“我大伯”的视角,通过他的讲述来完成故事演进。这种限制性的视角,留下了众多的盲点和空白也可以增加阅读的紧张感,产生较好的阅读体验。 

当然,所有的技巧最终都要服务于主题。因为好看的故事只是一个外表,而塑造人物、展现人物的精神世界才是小说主旨。 

我曾经采访过一位老战士。他向我谈起战争年代的经历。几千里的路程,敌人围追堵截,一路上不断苦战。进入大别山后,到处都是高山密林,脚全磨烂了。准备的草鞋没几天就走烂了,没办法战士们就用衣服把脚缠一缠接着走。脚底下全是血。好多战马都累死了——他把这些马称作“无言的战友”——那些马走着走着就倒了,因为马掌都磨掉了。尽管如此,每个人都咬紧牙关绝不掉队。老人当时说了一句话给我印象深刻。他说:“信念啊,我们当时靠的就是这个。”在说这句话时,老人面带微笑,语气平静,但话语中却充满了坚定和自豪。这个画面一直留在我的脑海中。如果说,《白马山上》想要表现什么,我想就是这两个字——信念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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